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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回憶是美好的，為何回想的時候，會感到疼痛？
之一
如果回憶有顏色，那是什麼顏色？
「原來妳也認識姚子浩嗎？」突然聽到了他的名字，她感到了一陣熟悉，卻又很陌生。「我在妳Facebook的聯絡人清單裡，看到他的名字，覺得好好奇哦。」
「他是我中學時期的朋友。」她說，然後又有一點不自然的補充了一句，「曾經。」
「他是我前度哦，沒想到世界會那麼細小。」
「嗯。」世界真的很小，很小，「我先去泡咖啡了，下次再聊。」
她拿起了桌面的咖啡杯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，結束了她們的對話。
她不曉得自己現在有著什麼感覺，或是應該有什麼感覺，要有什麼感覺？
在那麼多年後，她與他竟然還有著一絲連繫。這是多麼細小的世界？她是他的前度，而她，也是他的前度。多、諷、刺。
姚子浩。
在等待咖啡被沖壓出來的空檔，她靠在櫥櫃，在心裡默念了一次他的名字。
多熟悉，又多令人懷念？
有時候，她的記憶會自動跳頁，回到十七歲的夏天。
在炎熱的街道上，她穿過了窄巷，走到那個被叫作商場的狹小通道，然後推開那道有點沉重的玻璃門，看到那個永遠滿臉笑容的他。
在她的記憶裡，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，他都帶著微笑。即使他們吵架了，他的嘴角還是會帶著一點上揚的弧度。
「怎麼了？」他問，然後放下了手上的書，走到了她的身前。
「我很掛念你。」語音方落，她已經跑到他的懷裡，緊緊地抱著他。而他也用力地將她抱在懷內。
「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他問，語氣帶著一點擔心。
「沒什麼，」她鬆開手，抬頭看著他，嘴角帶著了一抹甜笑，「只是純粹很掛念你而已。」
「傻丫頭。」傻丫頭，他總愛這樣稱呼她，「今天翹班陪妳好嗎？」
「不好。」她拉住他的手，「在店裡陪我就好了。」
那個時候的他們，即使沒有很高消費的娛樂，但只要兩個人靠在一起，便已經覺得很快樂。
很單純的快樂。
對她來說，那時的幸福很平淡，很廉價，卻持久。
「妳知道我為什麼總愛帶妳到這裡嗎？」某個冬天的晚上，在公園裡，他突然牽著她的手，問道。
「不知道。」
「因為這裡是黃大仙能夠看見最大片天空的地方。」
她抬頭看著深藍色的天空，真的很遼闊，「所以？」
「沒聽過那個傳說嗎？」她搖頭，然後他不由分說地吻住她的唇，「傳說，只要在黃大仙能看到最大片天空的地方接吻，便能永遠在一起。」
「誰要跟你永遠在一起？」她故作生氣地說。
「妳囉。」他笑著說，眼眸裡有著無比的溫柔。
「不要臉。」她別過頭，唇邊帶著一抹很甜的笑容。
黃大仙能看得見最大片天空的地方，嗎？她在心裡跟自己說了一遍。曾經，她認真地相信他的說話，相信他們有永遠的可能。只是永遠太遙遠，不是一個擁吻便能到達的地方。
她呷了一口咖啡，苦澀的味道讓她頓時清醒過來，她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在杯裡放糖。
她伸手想在抽屜拿出砂糖，但最後，還是索性繼續喝下去。
如果這杯咖啡是因為欠了砂糖，所以苦澀，那麼，他們的愛情呢？
他們一起兩年的某天，她看到他跟別的女生牽手逛街。他笑著要她原諒，答應她沒有下次。然後，他重蹈覆轍，然後，他們的愛情，最終走到終點。
只是。
她偶爾還會記起那年夏天下著大雨的時候，他搭著她的肩膀，一起撐著雨傘的情形。
只是。
她偶爾還會懷念他們擁抱的時候，他把她用力抱著，那份無比實在的感覺。
只是。
直到現在，她還是忘不了那片星空，有多燦爛。
姚子浩。她再一次在心底念著他的名字。然後，把咖啡一飲而盡。
她承認，她是懷念的，不管是那段回憶，還是那個人。只是，那些曾經，都只是曾經。回不去了。
「剛才那條問題，妳會怎樣回答？」
「嗯？」她停頓了兩秒，很快便反應過來，「節目主持人那條？」
「對呀。」他伸手輕輕捏住了她的臉頰，「妳會怎樣回答？」
「唔，」她思考了一秒不到的時候，便開口說道，「透明。」
「透明？」他咧嘴笑了，「為什麼是透明？」
「因為回憶這東西本身就是無形的吧？捉不到，也摸不到，不帶任何色彩。」她說。
「可是它存在呀。」他牽起了她的手，把它放到自己的胸口，「所以它在這裡。」
看不見，卻，在這裡。
之二
「It is only with the heart that one can see rightly; what is essential is invisible to the eye.」── Saint Exupery , Antoinede：《The Little Prince》
「原來你也認識Stefanie？」電話的另一端，突然跟他問到。
「誰？」他知道在他認識的人裡，除了孫燕姿外，就只有她一個叫作Stefanie，可是他還是不確定的問道。
「張雨靜呀。」
真的是她。他深呼吸了一口氣。沒想到，那麼多年後的今天，他們竟然還有一點交集。
「她是我新工作的同事。」她繼續說，然後傳來了玻璃砸破的聲音，「我打破了水杯，待會再聊吧？」她沒等他的回應，便掛上了電話。
莫名奇妙的。他想。
他把電話丟到床上，然後點燃了一根香菸，用力地吸了一口，把尼古丁狠狠地吸進肺的底部。
他伸手在床邊的抽屜拿出了一個小盒子。在他的印象中，這個盒子是純白色的，可是現在看起來已經有一點發黃、老舊。
他搖了搖盒子，盒內沒有發出任何聲響。他打開了盒子，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角落，再一次確定盒子裡什麼都沒有。
只是，當他每一次拿起這個盒子的時候，他總覺得，它裡頭放著東西。或是，小靜曾經把東西放進去。
小靜，張雨靜。
每一次想起小靜，他首先想到的，就是她的笑容。她總是笑得很單純，沒有機心，不會讓人覺得造作或是虛偽，而且很有感染力。讓人不自主地想牽起嘴角的那種感染力。
在他的記憶裡，她好像連不說話的時候，都帶著微笑。當然，他知道這只是他印象中的她，因為他有看過她的眼淚，在分手的那一天。
他曾經想過，小靜是他的百分百女孩。只是他們相遇得太早，他太年輕，希望追求的東西太多。
儘管他的確很喜歡那些跟她在一起的日子。那些平淡，卻幸福的日子。
在不用兼職的日子裡，她總是會在圖書館等他放學，再一起回去。
在等待的時候，她總會讀著村上春樹的《海邊的卡夫卡》。他好喜歡看著這樣的她，好喜歡她那專注的神情。有好幾次，即使他走到她的附近，也沒有刻意叫她，只是靜靜看著她的側臉。
「怎麼不叫我？」但她通常很快便會發現他。
「因為我好喜歡看著這樣的妳。」他說，由衷地說。
「口甜舌滑。」
「走吧，再慢一點便來不及了。」
「來不及什麼？」她把書放回書架，跟著他的腳步離開。
「看電影啦。小城大事不是今天上映嗎？」
「你怎麼會知道的？」她驚訝的問。
「因為妳說想看嘛。」他記得他們聊起王菲的時候，她曾經說過，她想看。
「我說的話，你都記得那麼清楚嗎？」她半信半疑地看著他。
「只要是妳的事情，我都記得。」
「自大鬼。」她別過臉，在笑，「我的生日是？」
「一月六日。」
「我的血型是？」
他停下了腳步，伸手輕力擢了她的臉頰，「妳自己都不知道還問我？」
「那，」她努努嘴唇，死心不息地問他，「最喜歡的作家是誰？」
「村上春樹。」
「最喜歡的人呢？」
「我。」他說，充滿自信的說。
然後她抿唇笑了，「再不走，真的來不及囉。」
有時候，他有一個錯覺，只要走到圖書館的盡處，那個屬於翻譯小說的889號書架，他便會看到小靜一臉專注地讀著那本已經泛黃的《海邊的卡夫卡》。然後他叫住她的名字，她對他微笑，再一起離開。
當然，那只是錯覺。
他捻熄了手上的煙，看著窗外的夜空。
今天天氣很好，他想。她有看到嗎？她，還會去那個能看到最大片天空的地方嗎？
「這個送給你。」在他們共渡的第一個情人節，她送了一個盒子給他。
「這是？」那是一個空盒子，他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角落，的確沒有隱藏的東西。
「真正重要的東西，是眼睛看不見的。」她說，然後加快了腳步，走到他的前面。
「所以？」他追上了她的腳步，牽起她的手，不明所以的問道。
「例如，愛。」然後她笑了，臉上帶著一種幸福的神情。
還有，回憶。
（完）
關於我：
一個寫故事的人。 離開了大世界，停留在這小空間，道出生活種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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